清·纪晓岚《圣驾东巡恭谒祖陵赋》

《纪晓岚①文集》第一册  文  第一卷  赋

       圣驾东巡恭谒祖陵赋
       谨序
       乾隆十九年九月
 
       臣闻祭不欲数，所以深致其尊严；祭不欲疏，所以时通其亲爱。祖功宗德，必申报以精禋；春褅秋尝，皆合符于天道。圣人制礼，其义祥矣。至于柏城山殿，閟千岁之金镫；仪马灵衣，护万年之玉匣。衔珠仙鸟，精爽长存；绕鼎天龙，英风如昨。姬宗受篆，初传祭毕之文；汉氏修仪，屡奏上陵之曲。凡以神轩殷荐，抚弓剑而不志；原庙瞻依，拜衣冠而申慕。缘情制礼，在古人未有常期；因事告虔，惟圣主协其天则。钦惟皇帝陛下，纯心荐祚，至孝通神。肃肃雍雍，已延禧于清庙；元元本本，更作颂于高山。燕及皇天，扬骏声以昭德；格于艺祖，造巡狩以明虔。昔于癸亥之年，亲移六御；曾以仲秋之吉，恭谒三陵。播前烈而有光，饮太和以示庆。礼行乐达，共浴庞鸿；爱著慤存，弥怀对越。但以神宫静谧，非时不敢轻临；云阙森严，无事不容数告。洎今阏逢御气，岁阳回十干之初；阉茂司辰，星纪际一周之侯。本天举事，将奏鼓以思成；率祖攸行，用翕河②而裒付。克昌厥后，缅怀豳馆遗基；时迈其邦，复履寿邱旧邑。精符有感，织女星明；州络所经，真人气应。昊天其子，三灵叶大顺之符；先祖是皇，百福答孔明之祀。且夫帝王之孝，在遍合期欢心；昭格之原，在克扬其大烈。昔者帝出乎震，天符彰元鸟之祥；人始于寅，王气兆苍龙之野。百灵受职，降斗宿于黄神；三尺亲提，耀炎精于赤帝。金枝结盖，开天而位正中央；王弩垂芒，辟地而威行东北。挹娄勿吉，全收三蘖遗墟；靺鞨句骊，尽隶二南旧城。无孤授篆，当年屡奋干戈；白鹿呈图，今日莫非臣仆。自热河取道吉林，缵旧服也。燕犀冀马，天下称雄；火帝云师，先皇教战。歌豳风之于貉，公子③为裘；畋渭水之非熊，文王卜猎。舞昭七德，未忘开国感灵；诗永四黄，不废乘时讲肄。豺方祭兽，弓矢斯张；鸠始为鹰，罻罗可设。非惟以充乾豆，备享祀于神明；实亦克诘戎兵，用觐扬夫光烈。合围十九，绳祖武也。 
       若乃黄祗孕气，肇王迹于神臬；青帝含精，辟奥区于吉上。天地长男之位，郁律居尊；山河两戒之交，蜿蜒聚势。华胥神母，实感虹生；申甫名臣，亦缘嵩降。流泉相度，亦追筑室之初；乔岳怀柔柔，体颂时巡之日。望祀长白，溯王业所由兴地也。
       至于书衔木凤，号涣明堂；竿结全鸡，星空贯索。引年尚齿，示孝而涵柔；赐爵蠲祖，宜民人而嘉乐。根荄早暢遂；蕃厘宣德产之精；风雨和甘，渗漉达桐生之气。哥传沛邑，儿童俱奏三侯；酒置南阳，父老齐呼万岁。非所谓“孝子不匮，永锡尔类”者耶。
       况乎庙中境外，仁孝同源；神主民依，天人合契。流通一气，将含识以知归；格破万方，自敷天之丕应。虞廷飨保，王母贡其玉环；周道尊亲，越裳献其白雉。帝车东指，两都之辇道方通；天马西来，万里之流沙已被。正似鸣球来格，感兽舞以徵祥；亦如大糦是承，载龙旂而恐后。又所谓孝治天下，不遗小国之臣者矣。
       夫周书作训，禹亦方行；商颂登歌，汤孙奏假。思文后稷，推祖德于陈常；明昭有周，播王权于式序。莫不形客美盛，震耀古今。臣幸际圣朝，备员翰苑。西昆载笔，本缘文字蒙恩；东壁观书，惟以咏歌为职。其敢不竭其肤末，扬我休明。谨拜手稽首而献赋曰：
       伊世德之作求，卜灵长之受祐，袭气母之斟元，奠柔祗而拓宇。推开基之有自，周咏生民；缅降福之无疆，商歌烈祖。二京并建，鸿都永峙于东西；九庙常尊，世室不迁夫文武。道光玉券，既垂统于来兹；神閟珠邱，宜荐馨于终古。衍苍牙之庆，帝系绵延；彰紫气之符，圣人作睹。摄提合雊，大扬五叶天声；夔鼓龙旗，克缵百年灵绪。溯基丰邑，曾殷礼之肇称；报本桥陵，乃鸿仪之再举。
       尔其炎帝司天，赤骝载驾；羲和练日，朱鸟方中。验六宿之钩陈，瑶樞指北；占四维之天目，玉辂巡东。瑞节先行，早戒期于旧国；安舆虔奉，暂消夏于离宫。盖昭德示和，未举明禋之盛；而问安视膳，已彰圣孝之崇。
       则有司隶戒途，土方树舍。万骑??，七驺整暇。玉皇绛节，双龙夹轂以回翔；金母云軿，三鸟扶轮以上下。望行殿之崔嵬，见旃裘之奔迓。厥獒底贡，争看西旅之来；我马既同，适飭东都之驾。若以荒远之潜孚，而昭本原之至化也。
       于是津通析木，地涉幽都。躔分箕尾，星带龟鱼。井钺参旗，摩坎宫以东转；轸收房驷，临丑位以斜趋。经过毳幕毡城，重拜双双之豹尾；渐至白山黑水，亲瞻九九之龙车。大狝治兵，时维八月，陈师鞠旅，王用三驅。貔虎熊罴，赫矣声灵之震叠；风云蛇鸟，依然开创之规模。
       夫其两广舒张，六花奇正，立万马而大嘶，列入门而听令。象祖宗之俟天休命也。陈分鸟翼，围合鱼丽，方总干以山立，俄鸣镝以风驰。象祖宗之应运兴师也。孤直星狼，芒崔天狗，批苍兕之千斤，捩奇鸧之九首。象祖宗之涤蕩九有也。三品既登，五豵斯取，爰解网以示恩，咸之歌以有序。象祖宗之永清大定，修文偃武也。别有犀手成群，鲸波无际。礼陈大猎，橐杨柳以登鲜；颂奏多鱼，取鲦鲿以供祭。忽来急往，鼋鼍若驾其桥梁，一纵一横，鹅鹳宛成其阵势。聚跋浪之雄材，角陵波之精锐。俨然见泛鸭绿，蹙觉华而两平东裔也。 
       尔乃临产砮之长江，环采珠之巨泽。睇龙战之大荒，缅鹰扬之旧迹。依稀水浒，亶父营居；仿佛夕阳，公刘卜宅。穆怀祖烈，纡清跸于吉林；遥答神休，荐嘉筵于长白。是盖创业所由，发祥斯在。蟠地脉以尊严，耸神峰而碨礧。惟圣帝之将兴，閟灵區以相待。嶞山有颂，等于望秩燔柴；祀事初行，亦似先河后海。
       乃发肃慎，乃向辽阳。周原，殷土茫茫。抵东北以回銮，翠旌容裔；指西南以移跸，玉軑铿锵。鸿雁声多，下千林之黄叶；鲤鱼风起，落九月之丹霜。翠柏青松，忽遥瞻夫灵殿；华旗芝盖，乃远涉夫崇冈。守以熊罴，浮五云于空阔，望如龙虎，接一气于青苍。是鼎湖之所在而鸟号之所藏也。天子于是召宗伯，命太常，陈广牡，列大房。以妥以侑，或肆或将。奉郁金以裸地，焫萧火以求阳。荐两敦而亲盥，格四圣于同堂。推始祖所自生，则义通于禘；当季秋而有事，则礼近于尝。洞洞属属，穆穆皇皇。盖溯帝喾之渊源，重来告洁；因追宗周之谟烈，以次升香。
       继谒福陵，载瞻天柱。肇承帝宝，战榆罔而兴师；怒奋天弧，翦崇侯而整旅。白旄黄钺，当年屡震天威；玉戚朱干，今日犹陈武舞。　睾然太祖之指挥率土也。
       昭陵肃穆，隆业嵯峨。虎贲三千，传盟津之作誓；降蕃十四，忆贞观之挥戈。沣水攸同，泽在都人士女；昆台既去，功存大地山河。穆然太宗之勋业不磨也。
       斯时也，祖义本仁，化神气盛。万国合欢，一人有庆。礼成福备，已符百顺之名；孝享吉蠲，允协九如之咏。盖列祖经綸草昧，贻此珠囊，而皇帝提挈天纲，握其金镜。思前列于丕承，感遗模于执竞。忾闻僾见，意蠲洁以常通；崇德报功，情緾绵而莫竟。秋霜春露，永怀十载之诚；玉瓒黄流，乃致一朝之敬。由其馨香之昭事，仁孝纯深；所以典礼之重光，后先辉映。
       是知奋武揆文，怀遗藩裔，观民设教，远历山川。出紫塞之严关，荒绥五百；纡青羌之巨野，道路三千。木叶峯头，共瞻玉斧；松花江上，亦拜华旃。固由宣天子声明，朔南俱暨；实则推祖宗之仁爱，中外无偏。至於彤庭启，丹诏传，天膏沛，恺泽绵。肆夏一歌，王风胥洽；由庚既奏，和气毕宣。祝保定者，答鹿鸣之什；式燕乐者，咏鱼藻之篇。型仁让者，眉寿介公堂之酒；蒙乐利者，曾孙守原隰之田。培本支于百世，颂天子于万年。又孰非推恩之所必及，广爱之有由然。
       夫冈陵三寿，祀先致祝于作朋；河岳百神，洽礼归于允保。孝孙有庆，集主祭之嘉祥；上帝居歆，荷配天是灵造。咏徂贲于皇王，知受厘于祖考。不烦不怠，万福来同；是继是承，一人有道。虽蔡邕一议，未足测其精微；光武三巡，不能较其多少。又何论元都洛北，金茎碧瓦之尊崇；法驾河东，甲账珠帘之祈祷。乃做颂曰： 
       寝庙迎神，园坛配食。四气荐和，九成象德。如见如闻，既匡即敕。矧伊遗弓，閟兹灵域。精爽斯凭，瞻依何极。于皇圣祖，孝思维则。三贲銮舆，巡于旧国。受福穰穰，时万时亿。皇帝奉先，有严有翼。松柏亲瞻，车徒再饬。载执鸾刀，载升黍稷。有穆其容，有怆其色。神保是饷，馨香不忒。湛恩旁推，祥和充塞。侯甸要荒，东西南北。四海来祭，各以其职。渺彼氐羌，亦归衔勒。慕我王道，无反无侧。唐菆歌谣，浑邪屏息。抱蜀不言，未战已克。化驰若神，孰窥孰测。孝治既昭，万里自得。臣作颂声，匪文匪饰。乐石精镠，亿年不泐。

       校
       ①纪晓岚：清朝文人纪昀也，字晓岚，一字春帆，晚号石云，道号观弈道人。生于清雍正二年（1724）六月，卒于嘉庆十年（1805）二月，历雍正、乾隆、嘉庆三朝，享年八十二岁。因其“敏而好学可为文，授之以政无不达”（嘉庆帝御赐碑文），故卒后谥号文达，乡里世称文达公。
       ②河：道光本同。宣统本作“和”。
       ③公子：宣统本同。道光本作“公予”，误。